我与中国收藏家

作者：孙韬

    89年至96年我们由国家公派赴俄罗斯列宾美院攻读油画硕士学位，96年底回国至今任教于中央美院。刚回国时许多同行对我们说：你们错过了最好的卖画时期，的确由于东南亚经济泡沫的破灭，原来几乎完全面对东南亚的绘画市场崩溃了。而此时中国人民的生活水平逐渐迈入小康，许多城市居民开始买房购车，一些先富起来的人，在基本物质生活得到满足之后，已经开始把大量的资金投向精神文化市场，中国的艺术品收藏家群体在悄然形成。

    在教书和创作之余，我们慢慢认识了许多收藏家，他们中的很多人在经济和精神方面给了我们许多帮助。这其中的大多数收藏家我们是看着他们在短短几年间成熟起来的，为了便于介绍，我把他们分成以下的几类。

   执拙型：回国不久，我们两个刚刚进入市场的画家，通过一个刚刚开始从事绘画作品经营的朋友，介绍认识给一位刚刚开始收藏艺术品的收藏家。三个生手在一起操作的市场活动自然是不符合市场规律的。价要得太高，又不敢提供个性化的代表作品，怕收藏家的品味接受不了，不想收藏家没提出任何异意，就全部接受了，还并且是请客吃饭，又是送礼。一下子我们真感到飘飘欲仙，原来中国的艺术市场这么大。可后来才知，这个价格远高出了当时的市场价格，当收藏家也了解到这一点时，便和我们疏远了，我们在心底留下了一个内疚的影子。直到去年，这个收藏家又出现在我们的家中，我们才了解到这几年凭着对艺术执拙的热情，他收藏了几乎中国所有中青年油画家的重要作品，在中国去年一个全国性的美术大展中，他的收藏品入选的数量仅次于中国美术馆藏品。近来他开始计划建一个美术馆来回报艺术家。我们补偿机会来了，当他提出喜欢我们各一张作品时，（其中一幅是我最大最重要的作品），我们便提出送与对方，他并没有接受，最后我们接受了一个象征性的价格，我们的心态平衡了，是他对艺术执拙的热爱，对朋友宽容和理解信任感动了们。我认识的所有称得上真正的收藏家，都有着对艺术执着的热爱，他是其中一个典型代表人物。

   知识修养型：这类收藏家大都有很高的文化修养一般都有大学甚至更高的学历，而且从事一些与文化或高科技有关的行业，他们对艺术品的收藏性趣来自对文化的热爱。他们在收藏过程中，不断学习研究，在自身已有的知识体系上不断丰富自我，他们很少把自己的眼光停留在某一审美标准上，而是能不断通过关注社会文化动态和吸收文化艺术知识，不断调整自己的收藏方向。这类的收藏家往往具有独特的眼光，接受那些略超前一点的个性化作品。同时他们也承担着很大的风险，但是这些艺术品将来的升值幅度也是最大的。我们在97-98年开始摸索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用很大精力创作了一些个性化很强的作品，但在市场上一直无人问津。98年一位日本收藏家看到了我们的作品照片，其中半数他希望收藏，此时我们偶然结识了一位收藏家，当时他并没有涉足油画收藏，但通过他多年国画收藏经验和他自身具有的文化知识修养，敏锐地感到其中一些作品的优势，并果断地决定收藏，使我们可以把这些作品留在国内。后来这些作品通过多次参加重要展览，在艺术界的认知度高了，这种风格也得到了普遍的认可，作品的市场价值也在不断提高。对于收藏家来说，投资今天的艺术最多只是保值，投资未来的艺术才有升值的可能，这就需要具有敏锐的眼光，而眼光的基础是知识和修养。

   观望型：和前两类收藏家一样，他们也具有很强的经济实力，并也看到了艺术品收藏保值，升值的潜力。但是由于他们对艺术知识、艺术市场的不了解，不敢轻易进入，只是在学习、了解和观望过程之中。这类人群数量很大，而其中不少已进入收藏群体，他们的经验可以借荐，大多是找到了一个可靠的、诚实的、高水平的内行朋友，并信任他们作长期的代理。代理人也适量收取合理的、透明的费用，一般在画款5%-10%。由于是长期行为，代理人就不会只看小利，会比收藏者更看重升值的可能，这样代理关系才能长久维持。观望型收藏家中，有许多己经进入了国画收藏，而对油画收藏持有观望态度，或顶多收藏几个自己看得懂，炒得热的以细腻写实手法作画的油画家之作。这些成功人士大多是在40-50岁，他们在封闭的年代受教育，对中国的文学哲学，艺术很容易接受，对油画的了解几乎等于零。象伦勃朗这样的古典世界级大师，很多这一年代的收藏家都不知道。他们和25-35岁改革开放后成长的一代， 在知识和审美观方面有很大不同，25-35岁一代的成功人事多是以知识和科技为主创业的，他们面向世界，很多人去过很多国家，对西方艺术发展很了解。他们不是在观望，而是在积累自己的财力，一但财力允许，他们会果断下手。他们可能是艺术市场未来的主力军。在观望类型中有另一些收藏家，他们对艺术收藏已有了很多经以验，也收藏了一些非常知名的实力派画家的作品，但对中青年画家，较有开拓精神的作品持观望态度，例如北京一个收藏家，一直在观注我们的发展，为看新作多次夜间很晚驾车几十公里来画室看画，看后即兴奋又喜爱，但未提出收藏，我想其原因是在等待市场的全面认可。这类收藏家，不会象知识修养型收藏家所收的作品会有很大的升值幅度，但也不会有太大风险。

   收藏、经营型：这里我不是指那些单纯以经营为主的艺术品经济人，而是指那些靠藏品量经营的收藏家。这类收藏家多在香港、台湾等地，由于当地经济发展早于大陆10-20年，艺术家收藏也早于大陆10-20年，他们比大陆收藏家的优势在于他们的经验，通过对国际市场的观察，使他们具有很高的艺术眼光，并且他们已有十几到二十几年的收藏作品，他们已经可以靠这种眼力和转买藏品的收益来经营艺术品。但这类人大多已无自己的实业，靠的是具有一定资本和老收藏品出手时几倍到几百倍的高额利润，投入到新的收藏和经营，而新的艺术品他们并不急于出手，或只出手较一般的作品来维持他们新的收藏量，但这种收藏家一般只收藏一类的作品，使他们的收藏有一个整体的风貌，他们和画家的关系也往往不象前几种收藏家那样单纯，他们尽可能用最少的钱，收藏更多最好的作品，而给自己留下较大的空间，减轻资金积压的压力，而画家愿意低价出售的原因是看重了两点，一点他们可以收购一定数量的作品，这样作品不会流失得太分散，第二点他们会做相应的宣传和经营，也同时努力维护市场适当的价位。

   艺术事业性：这类收藏家或收藏机构是唯一不太看重经济回报而更多的是为了推动艺术事业的发展，象北京国际艺苑美术基金会收藏了大批藏品，其作品有中国知名艺术家的，有中青年艺术家的，有国外著名艺术家的，他们收藏的目的就是推动美术事业的发展，支持艺术家的活动，因此国际艺苑美术馆常为中国美术重要活动免费提供场地，而那些水平很差的商业型画展，就是出再多的经费，董事长也不会批准。象这样的国家、地方或企业建立的美术馆、基金会在中国也越来越多地起到推动美术事业发展的作用。

   中国人民刚刚走出贫穷的苦海，中国的收藏家也是刚刚富起来的人，他们把自己靠心血和智慧挣来的钱大量投入到艺术事业中，在我认识的收藏家中可以说大多生活很洁简，没有一个有不良的挥霍钱财的嗜好，很多人不买名车、豪宅，而把大部分财力和时间用在了艺术品的收藏上，做为一个艺术家我对他们由衷地敬佩。我想画家群体应该尊重他们，他们将是中国艺术事业未来的支柱力量，此时我想起了俄罗斯十九世纪末的大收藏家特列卡科夫，没有他就没有19世纪俄罗斯巡回展览派，今天俄罗斯艺术最重要的民族艺术家作品博物馆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艺术是需要经济做支柱的，我想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中国收藏家的成熟，中国收藏家们也一定会承担起推动中国艺术发展的历史史命。